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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医大师邓铁涛力挺中医抗非典的传奇故事

“我是为中医而生的人”

从幼时眼见父亲悬壶济世,到后来走上中医求学之路,邓铁涛始终在为中医发展奔走呼号。他说:“我是为中医而生的人。”

邓铁涛1938年就曾与同学在香港合办了南国新中医学院。“中医学受轻视、歧视、排斥,从民国初的政策开始一直到今天,中医在这一百年里经常受到不正确的对待。”邓铁涛说,“自己感到中医这个宝贝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丢掉。”

邓铁涛一生多次上书中央,为弘扬祖国医学大声疾呼。第一次上书,呼吁成立国家中医药管理局。第二次上书,保下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,这就是中医界著名的“八老上书”。第三次上书,为中医和西医院校合并“踩刹车”。第四次上书,重申中医不能丢,呼吁全社会对中医加以重视。第五次上书,建议中医介入抗非典。

邓铁涛不担心中医走不出国门,而是担心中医走出去不姓“中”。他说:“我们中医一定要争气。日本人曾提出,中国人迟早要到日本学中医。我现在最怕的就是中国人没把中医学好、用好,一看到西医那些方法,心里就胆怯了。中医要有底气,要为全球健康提供中国处方。”

 

抗击“非典”中医立功

2002年末,一种世界首次发现的烈性传染病突然袭击广东,这种疫病后来被定名为“非典型性肺炎”,英文简称SARS。当时87岁高龄的邓铁涛站出来勇敢而自信地说,SARS是温病的一种,而中医治疗温病历史悠久,用中医药可以治好SARS。之后,邓铁涛立马撰写学术文章,以便全国中医介入抗击“非典”时参考。

临危受命,“非典”期间邓铁涛被任命为中医专家组组长。在他的努力下,当时他所在的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共收治了73例SARS病人,取得“零转院”“零死亡”“零感染”的“三个零”的成绩。

邓铁涛:战胜非典我们有个武器库
  非典是全新的疾病,为20世纪以前所未见。无论中医与西医都遇到了新问题,中医不能袖手旁观。邓老认为,对病毒性疾病的攻克,中医自有其优势。从历史可以上溯至仲景时代。在现代,如1956年石家庄流行乙型脑炎,师仲景法用白虎汤疗效超世界水平,并不因为中医无微生物学说而束手无策。1957年北京乙脑流行,蒲辅周用温病之法,疗效又达90%。1958年广州流行乙型脑炎,为暑热伏湿之证,邓老曾亲自参加救治,统计中医之疗效亦达90%,且无后遗症。

国家七五攻关科研项目——流行性出血热之研究亦显示了中医在治疗急性热性传染病的成果:南京周仲英研究组治疗1127例流行性出血热,中医药组治疗812例,病死率为1.11%;西医药对照组治疗315例,病死率为5.08%(P<0.01),明显优于对照组。江西万有生研究组治疗413例,中医药组273例,病死率为3.7%;西医药对照组为140例,病死率为10.7%(P<0.01),疗效优于对照组。由于时、地、人等有关条件不同,周氏、万氏的辨证论治完全不同,周氏治疗以清气凉营为主,万氏则以治湿毒法为主。此病西医同辨为病毒性疾病,按西医理论,病原相同,治法必同;但中医治疗如果两者对换,则很难取得良好的效果。邓铁涛认为,病原体只能作为中医辨证论治的根据之一,诊治的关键在于辨证论治。
  这些事例说明中医辨证论治不把着力点放在对病原体的认识上,而在于病原体进入人体后邪气与正气斗争所表现的证候,这些辨证论治的理论及方法历传两千多年,的确是战胜“非典”的武器库。


战胜非典的理论依据与特色
  世人多不理解为什么中医没有细菌学说,却能治疗传染病,对病毒性传染病的治疗效果甚至处于世界领先地位。因为中医走的是另一条道路。
  中医虽无细菌学说,但细菌早已被概括于“邪气”之中。吴又可的戾气、厉气、杂气学说,已非常接近对微生物的认识。但温病的病原说发展到吴瑭,却使中医理论从另一角度认识了发热性传染性及流行性疾病,提出独特的温病的病因理论。这一理论,即使在今天看来仍具有极高的科学性,足以破解中医虽无细菌学说,仍然能治疗急性传染病之道理所在。
  吴瑭之病原说为:(1) 岁气、年时(气候与环境因素);(2) 藏精、冬伤于寒(人体内在因素);(3) 戾气、时行之气(致病物质)。
  气候环境——致病物质活跃
  发病的变化——正气不足以拒邪
  这样的病原说比之只重视病原体的现代医学理论似略胜一筹。当然吴氏对于微生物的认识与现代微生物学相比,就有天壤之别了。如果我们今天把微生物学的知识,取代比较含糊的戾气与时行之气,那就是比较完满的传染病流行病的病因学说了。
  邓铁涛认为,治疗不是只知与病毒对抗,而是既注意祛邪,更注意调护病人的正气,并使邪有出路。正如叶天士所说,或透风于热外,或渗湿于热下,不与热相结,势必孤矣。这是一个多么高明的战略啊!

邓老非典中医治疗方案

  根据广东省中医院收治非典患者112例的临床观察和总结,邓老认为,该病属于中医春温病伏湿之证,病机以湿热蕴毒,阻遏中上二焦,并易耗气挟瘀,甚则内闭喘脱为特点。

邓老专门给出了针对非典不同时期的中医治疗方案:
  (一)早期 多在发病后1~5天左右,病机以湿热遏阻,卫气同病为特点。治疗上强调宣透清化。常见证型有湿遏肺卫、表寒里热挟湿2型。
  1.湿热遏阻肺卫证:症见发热,微恶寒,身重疼痛,乏力,口干饮水不多,或伴有胸闷脘痞,无汗或汗出不畅,或见呕恶纳呆,大便溏泄,舌淡红,苔薄白腻,脉浮略数。
  治法:宣化湿热,透邪外达。
  方选:三仁汤合升降散加减。
  湿重热不明显,亦可选用藿朴夏苓汤加减化裁。
  2.表寒里热挟湿证:症见发热明显,恶寒,甚则寒战壮热,伴有头痛,关节痛,咽干或咽痛,口干饮水不多,干咳少痰,舌偏红,苔薄黄微腻,脉浮数。
  治则:辛凉解表,宣肺化湿。
  方选:麻杏甘石汤合升降散加减。
  (二)中期 多在发病后3~10天左右,病机以湿热蕴毒、邪伏膜原、邪阻少阳为特点。治疗上强调清化湿热、宣畅气机。
  1.湿热蕴毒:症见发热、午后尤甚,汗出不畅,胸闷脘痞,口干饮水不多,干咳或呛咳,或伴有咽痛,口苦或口中粘腻,苔黄腻,脉滑数。
  治则:清热化湿解毒。
  方选:甘露消毒丹加减。
  2.邪伏膜原:症见发热、恶寒,或有寒热往来,伴有身痛,呕逆,口干苦,纳差,或伴呛咳、气促,舌苔白浊腻或如积粉,脉弦滑数。
  治则:疏达透达膜原湿浊。
  方选:达原饮加减。
  3.邪阻少阳:症见发热,呛咳,痰粘不出,汗出,胸闷,心烦,口干口苦不欲饮,呕恶,纳呆便溏,疲乏倦怠,舌苔白微黄或黄腻,脉滑数。
  治则:清泄少阳,分消湿热。
  方选:蒿芩清胆汤加减。
  (三)极期(高峰期) 本期多在发病后7~14天左右,临床的突出表现为气促喘憋明显,或伴有紫绀,病机以湿热毒盛,耗气伤阴,瘀血内阻为主要特点,少数可表现为邪入营血,气竭喘脱;治疗在祛邪的同时必须重视扶正,可选用白虎加人参汤、清营汤、犀角汤等加用活血化瘀之品,并静脉使用参附针、参麦针、丹参针等。
  1.热入营分,耗气伤阴:症见身热夜甚,喘促烦躁,甚则不能活动,呛咳或有咯血,口干,气短乏力,汗出,舌红绛,苔薄,脉细数。
  治则:清营解毒,益气养阴。
  方选:清营汤合生脉散加减。
  2.邪盛正虚,内闭外脱:症见发热不明显,喘促明显,倦卧于床,不能活动,不能言语,脉细浅数,无力,面色紫绀;或汗出如雨,四肢厥逆,脉微欲绝。
  治则:益气固脱,或兼以辛凉开窍。
  (四)恢复期 多在发病后10~14天以后,病机以正虚邪恋,易挟湿挟瘀为主要特点。主要证候有气阴两伤,气虚挟湿挟瘀。治疗强调扶正透邪,并重视化湿、活血。
  1.气阴两伤证:症见热退,心烦,口干,汗出,乏力,气短,纳差,舌淡红,质嫩,苔少或苔薄少津,脉细或细略数。
  治则:益气养阴。
  方选:参麦散或沙参麦冬汤加减化裁。
  2.气虚挟湿挟瘀证:症见气短、疲乏,活动后略有气促,纳差,舌淡略暗,苔薄腻,脉细。
  治则:益气化湿,活血通络。
  方选:据虚实不同可分别选用李氏清暑益气汤、参苓白术散或血府逐瘀汤等加减化裁。


邓铁涛治疗非典的典型医案
  患者邓某某,女性,33岁,广东省三水籍,医务人员,因“发热伴恶寒2天”于2003年1月25日入院。
  诊见:发热,微恶寒,干咳,无痰,动则心慌气短,头痛,微感胸痛,口干口苦,纳差,神疲乏力,舌淡红,苔薄白,脉濡细。
  西医诊断:右下肺炎(非典)。
  中医诊断:春温伏湿。
  治则:清凉解毒,透热达邪。 
  处方:青蒿15g(后下)、黄芩15g、柴胡12g、大青叶20g、板蓝根30g、法夏12g、枳壳10g、浙贝12g、紫苑12g、天竺黄12g、杏仁10g、炙甘草6g,每日1剂,水煎服,配合清开灵静滴加强清热,西药则投以泰能、稳可信。
  2诊:1月27日,仍发热,热势上升,以夜间及午后为甚,T38.6℃,肢体困倦,纳食减少,舌脉未变,二便通畅;为湿热蕴毒,阻遏中上二焦之表现,治宜清热解毒达邪,解表宣肺化湿。

处方:炙麻黄8g、杏仁10g、石膏20g(先煎)、甘草10g、柴胡10g、黄芩10g、半夏10g、竹茹10g、白茅根15g、前胡15g、桑枝10g、苡仁20g、滑石18g、藿香6g、佩兰6g。 
  3诊:1月28日,热势仍未遏止,反有上升之势,T39.2℃,症状未减,疲倦加重,双肺呼吸音粗,肺底闻及少许湿罗音,舌淡红,苔薄白,脉濡细。邓老意见:湿热蕴毒,毒势盛,并易耗气挟瘀,毒瘀互结,且变证多端,有入营之势,治宜加重清热凉血解毒,化瘀软坚散结,少佐益气之品。原方继续服用,加服安宫牛黄丸,并加用仙方活命饮,西洋参10g另炖服。方药如下:金银花30g、浙贝15g、赤芍15g、白芷12g、陈皮3g、升麻6g、防风12g、当归6g、虎杖20g、皂角刺12g、穿山甲12g(先煎)、乳香6g、没药6g、连翘18g、五爪龙15g。根据西医观点,此时属于炎症渗出期,需要注意肺纤维化的问题,而运用仙方活命饮以化瘀软坚散结,甚为合拍。西药则停用泰能、稳可信,改用可乐必妥、复达欣。至1月30日,应用可乐必妥后出现头晕,故停用所有抗菌素,停用后头晕等症状大减,体温降至37.5℃。
  4诊:1月31日,体温降至正常,但神疲,乏力,头晕,偶有咳嗽,白粘痰,无口干,舌淡,苔薄白腻,脉濡细,胸片:病灶增多,密影;热势已退,胸片虽病灶增多,强弩之末也,未足为虑,此乃正虚邪恋,治当清热养阴,扶正透邪,此时舌苔呈现白腻,为伏湿外达之象,治疗上并重视化湿、活血。

处方:炙麻黄8g、杏仁10g、甘草10g、黄芩10g、半夏10g、竹茹10g、白茅根15g、桑枝10g、苡仁20g、太子参20g、五味子20g、麦冬15g、藿香6g、佩兰6g,仍加服仙方活命饮,并加大补气而性温和之五爪龙至30g;热势既退,停用清开灵,改以参麦针益气生津。
  5诊:2月4日, 已无发热,乏力,偶咳嗽,未闻及干湿罗音,舌淡,苔厚微腻,脉濡细。胸片示:有所吸收。但湿性缠绵,如油入面,且易伤气,又易挟瘀为患,治宜清热利湿,益气活血。处方:杏仁12g、甘草6g、青皮6g、桃仁12g、当归6g、苍术9g、五爪龙30g、太子参20g、橘红6g、升麻10g、白术10g、神曲12g、麦冬10g。加服:太子参15g、土茯苓30g、茯苓12g、枳壳6g、陈皮3g、威灵仙20g、杏仁10g、苡仁30g、苍术9g、大枣3个。
  6诊:2月8日,自觉身轻体爽,舌苔腻转淡,脉细。
  2月12日胸片示:右肺炎症全部吸收。守方略有加减,治愈出院。
  总结:该病案有以下发病和病机特点:(1)起病有接触同类病患者的病史,感受戾气,具有传染性,初期即有肢体酸痛等湿重的表现,为伏湿所致,较之普通的风温不同,故诊断为春温伏湿。(2)起病后进展较快,2天右下肺即出现大片阴影,毒力强,出现白细胞、血小板下降表现。(3)患者神疲乏力、发热加重,为毒盛伤正的表现;患者初期之所以感邪受传染发病,是因为先有正气不足,邪乃干之,感受毒邪之后,热、毒、湿使正气更损,内因外因共同导致的结果,此外,患者神倦较重,与抗生素的使用,同样损人正气。根据上述病机,治疗应注重祛邪,所以初期透邪,给以清热解毒达邪,解表宣肺化湿之药。结合伏湿特点,自始至终应注意利湿渗湿使邪有去路。后期注重增强正气,益气养阴,因势利导,扶正驱邪。
  本病有戾气、湿、瘀、毒、虚兼挟,故需随证治之。在治疗时注意“三早”,即早期应用安宫牛黄丸,可防邪毒内陷心包,阻止传变;早期应用人参扶助正气,及时停用抗菌素;早期应用活血软坚散结,防止肺纤维化,防止病灶扩散,以及加快病灶吸收。本病的治疗效果满意,其一,发热至退热仅用6天,比同类病患者退热快,此外如自1月27日T38.6℃时开始计算,至1月30日体温已降至37.5℃,历时仅4天;其二,症状改善快,整体调理后,较之同类病人,纳食始终正常,大便通畅,胃气未受影响;其三,多数病例最终会演变为双肺炎症,而本例未蔓延至双肺,且较低的白细胞、血小板迅速恢复正常,肺部病灶吸收快,应归功于扶正祛毒之法。

中医并不是慢郎中

中医不只是养生保健、治未病,中医并不是慢郎中,抗击传染病也毫不逊色。有人说,“非典”救了中医!从此,中医有了和西医平起平坐的对抗疾病机会。人们不会忘记为中医赢得声誉的邓铁涛。

行医御药80多年,邓铁涛一直精心研究中医理论,极力主张“伤寒”“温病”统一辨证论治,为中医诊断学的内涵建设提出了新的见解。

“经过几十年的研究,我感觉在中医学上我应该有自己的观点和理论体系。”89岁时,邓铁涛成为科技部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(973计划)首席科学家,他提出的五脏相关学说是中医基础理论专项的主要研究内容。根据自己的观点和理论体系,邓铁涛提出了从补脾健胃着手对重症肌无力这一个世界难题的研究。40多年过去,邓铁涛及其科研小组治疗重症肌无力病人的有效率达到98.8%,达到世界先进水平。“我说我已经把它(重症肌无力)攻克了,有了经得起考验的社会效益。”

“21世纪是中华文化的世纪,是中医腾飞的世纪。这是我的最大梦想。” 邓老虽然逝去了,愿他的梦想早日成真。

 

参考文献:

邓铁涛-论中医诊治非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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